我錯愕的看著樓上的男子，高瘦的身形帶著止不住的憔悴，僅是一日不見，他仿佛又變老了幾歲。

他的雙手乃至衣服上都是鮮紅的血液，微風拂面，隱隱帶著還未散去的血腥味，我心裏一緊，看著沒有說話。

容淺扯著我的衣袖問，“這個人你認識？”

“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小女孩嗎？”見容淺點點頭，我才說，“這個男人好像是她的父親。他丈母娘認定這個人害死了她女兒和外孫女，所以對這個男人怨氣很大。但男人好像有難言之隱——”

我話還沒說完，就看到男人身後出現的一抹嫣紅。

血紅的顏色在高樓上顯得異常的刺目，她雙手仍舊捧著聚靈球，嬌小的臉上醜陋的疤痕即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也看的一清二楚，連帶著那股悲愴感更加的令人揪心。

我微微蹙眉，不管是自己查的，還是容淺和殤溟說的，嬰靈都是害人的。

但是，我從第一眼見到這個小女孩開始，那種滿懷淡哀的傷感總是能夠纏繞我心，讓我有時候看著那麽瘦小的背影，雖然可怕，但心裏總有些不忍。

“沙沙，靈兒，對不起，讓你們受了那麽多的苦，我現在來陪你們。你們放心，我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媽，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，也算是我最後能為你們做的事。”

“五年了，我每天都活在內疚和痛苦裏，今天終於解脫了。我找到了那個女人，然後親手殺了她，她承認當年是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才會利用我害死了你，可是我竟然相信她是為了你和孩子的好！親手將我最愛的兩個人推向了死亡深淵！我真的很可惡，不能原諒自己！”

男人的話叫我一怔，緊蹙的眉頭更加皺起，那女人當真只是為了吃到嬰兒來滋補？

遠處傳來警笛的聲音，也不知是誰報了警，警方一來就把這裏圍住，聲稱男人在一個小時前殺了一個女人，其餘人紛紛退後。

男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，我猜他今天做了這個決定就是決心赴死，但我總覺得他的身上還有疑問，還不能死。

我想上去看看，但礙於警方已經讓行人後退不得靠近，所以只能幹站著。

視線移向一邊的小女孩，她站在男人身側五米處，雙手緊緊捧著聚靈球，在陽光的照耀下，可以看到她的雙手在劇烈的顫抖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我嘀咕，容淺卻突然推了推我，低聲在我耳邊說，“你看李強。”

我這才反應，差點把李強給忘了，轉頭望去，發現他腹部的地方有一個金色的東西在發光，他卻恍若未知，擡頭盯著上面，從面無表情的眼中逐漸迸射出一層詭異的冰冷。

隨即我看到他張開嘴，嘴巴動了動，以唇色說了幾個字。

我心裏猛地一緊，下意識的擡頭朝上望去，只見小女孩手中的聚靈球突然自己飛起，朝著男人的身上襲去。

小女孩張嘴大喊，但我始終沒有聽到她的聲音，她朝前追著跑了幾步，拼命的要去抓取聚靈球，不讓它靠近男人。

我突然想起，昨天小女孩看到聚靈球脫手而出追著男人離開時也是很慌亂的，這種狀態讓我更加覺得奇怪。

“為什麽會這樣？”

“啊——”容淺突然抓住我的手臂，害怕的閉上了眼睛，我愕然的看著男人從樓上一躍而下，摔在我面前的空地上，腦漿迸裂，紅色的鮮血從身體底下滲透了出來。

“不要！爸爸——”

就在同一時刻，我聽到了一聲來自空曠裏無比淒慘的尖叫，音色犀利，似尖銳的爪牙劃破血肉，深深扯出錐心的痛楚。

小女孩趴在男人身邊，想要伸手靠近，卻被聚靈球彈了出去，聚靈球這次並沒有吸幹男人的血液，只是依附在他背後，然後飛起，在空中打了個轉，直接朝李強那邊飛去。

聚靈球在李強身邊停了下來，安靜的就和在小女孩手中的時候一樣。李強看了一眼，然後緩慢的伸出了手。

頓時一道血紅色的刀刃朝著李強襲去，我下意識的抓住容淺，迎面強風撲面，宛若臺風來襲。

容淺看不見小女孩的攻擊，只是拉著我閉著眼睛說，“這是怎麽回事？哪裏來的風？”

“怎麽好好的有怪風呢！”

“該不會是變天了吧！快走！”

邊上看熱鬧的人都被這突來的風嚇到了，看著頭頂風雲變色，大風淩厲，紛紛離開，警方依舊在原地處理男人的屍體。

我在指縫中看到雙目被黑色全部蔓延的小女孩沖到李強面前，出手淩厲，風聲中夾雜著令人寒顫的怨怒，可她卻沒有動到李強一根分毫。

李強從頭到尾都只站在原地，沒有慌張沒有後退，表情木訥，戾氣滿身。

但我看到剛才小女孩那一擊襲去的時候，他隱藏在衣服底下的金色光輝大綻，然後從聚靈球上打出了一個防護壁，保護在李強的周圍不散。

“滾。”

輕微的一個字，藏在風聲中，不辨男女，卻異常犀利，將小女孩一擊後退，摔在地上竟然動彈不得。

李強幽幽的看了她一眼，然後接過聚靈球，嘴角一揚，露出了一個微笑，轉身離去。

小女孩不甘心，想要追上去，可一動就吐出了一口血，只能死死的盯著李強離開的方向，緊咬著唇邊，眼中黑色消退，最後化為一滴清淚落下。

那種不甘的傷痛再次朝我襲來。我整個人一震，幾乎是沒有經過任何考慮，我就朝著小女孩跑了過去。

“你沒事吧？”

小女孩懷著敵意的瞪了我一眼，我本能的一縮，卻沒有離開，“我剛才都看到了。那個是李強對嗎？可他是人，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力量？你是嬰靈，怎麽會打不過他的？他身上的金色光芒是什麽？為什麽聚靈球沒有吸血反倒是直接朝他飛過去了？”

一連串的詢問還有很多，只是我沒機會問完。容淺拉住我的衣服，輕聲對我說，“卿兒，你在和誰說話？”

我這才想起容淺看不到小女孩，解釋道，“是那個紅衣小女孩，嬰靈。”

容淺一陣哆嗦，“她……在？”

“嗯，就在我身邊。”我看到警方有意朝我們這邊望來，於是說，“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，先離開再說。”

說完我也不管小女孩是不是願意，扶起她離開這裏。只是在觸碰到她身體的時候，指尖似乎觸在一片冰涼的白雪上，很軟也很涼。

小女孩沒有反抗，我一手拉著她，左右尋思了一下該去哪裏比較方便。看了眼地段，這裏離木白的店比較近。

“淺淺，咱們去木白哥的店。我記得那裏有個小庫房，她受了傷，得先讓她休息一會。”

容淺左右看了看，什麽都沒看到，但也沒反對，只是有些害怕，“她真的是嬰靈？你不害怕嗎？”

我微微一笑，搖了搖頭，“雖然你們都說嬰靈很可怕，但我總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憐，或許嬰靈也和人一樣有好有壞呢！”

說這話的時候我感覺到小女孩微微一顫，然後擡頭看了我一眼，我對她柔柔一笑，繼續趕路。

等走到木白的店前時，小女孩卻躊躇不前，轉身躲在了我的身後，我疑惑的看著她，她不說話，但我卻能感覺到她身子的輕顫。

那是一種害怕。

“怎麽不走了？”容淺走了幾步回頭看我，“表哥今天不在。”

“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。畢竟嬰靈的事大，我要和殤溟商量一下才行。”

容淺想了會兒點點頭，“這倒是，那我和你一起回去。”

“不用啦！”我拒絕，“你去醫院幫我看看小昕吧！本來答應她今天去看她的。”

“行啦！我知道你不想我遇到危險。也知道這事交給殤溟處理會比較好。但只要需要我的地方都要告訴我哦！不然我可分分鐘戳死你。”

我放開小女孩，伸手抱了抱她，微笑的說，“淺淺最好了，隨時保持聯系。”

“好。”

我目送她進了店後轉身離開，雖然她這麽說，但我真的不想她遇到危險，所以這件事必須盡快解決。

小女孩一路上都保持沈默，安靜的跟著我，我帶著她一路走回去。

可走了沒多久，我先是感覺到腹部一陣絞痛，然後疼痛朝上蔓延，一直聚集到心口的位置，就像有一只手緊緊握住心臟，阻止它的跳動，讓血液逆流。

疼痛夾雜著一股火辣朝喉間湧上，我頓時覺得喉頭一陣腥甜，撐著墻彎腰就吐，鮮紅的血大口大口的從嘴巴裏出來，似乎要全部吐完，才會舒服。

全身的無力感隨之來襲，我撐著墻蹲坐下去，大口的呼吸著空氣，頭暈目眩，整個人難受到了極點。

手被一抹冰涼擡起，很輕，掌心的涼意順著身體血液的流動貫穿進來，讓那股難受稍稍消退了一些。

我轉頭就看到小女孩抓著我的手，眼神清澈的看著我，沒有張嘴，可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腦海裏。

“你的生命在衰竭，有東西要你的命。”

“要我的命？”

我疑惑，卻隱隱有些明白，只是一切都來不及多想，眼前一黑，朝前倒去。

小女孩沒有扶我，因為有一雙手比她更快的將我摟在了懷中，微涼熟悉，卻令人無言的安心。

殤溟，真好，每次我有危險你總是第一個趕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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